山花遍野 这边独好

——山东国画百家工程花鸟画综述

一

近现代花鸟画的发展有着很强的地域性，“海派”因为有吴昌硕的坐镇而发出余威，“京派”得齐白石的崛起而惹人注目，“浙派”靠潘天寿的表现而生机勃勃，“岭南派”有高剑父的努力而影响深远，至于地处京畿要轭的齐鲁大地更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尤其是在建国后这一时期画坛上呈现出振拨之力，综合了其他地区的风格优势，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花鸟画的创作。

在中国文化的血脉上，山东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和意义，如果说中国文化真的有一个轴心的话，那么“儒”就是这个轴心的轴心。在人们的心目中，“儒”早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深刻影响着中华文化和文明走向的符号，而孕育、生成了这个包孕中华文化的符号的齐鲁大地自然就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文化圣地。在齐鲁这块蕴涵着深厚文化底蕴的高天厚壤上，杰出的文化精英代不乏人。且不说儒家文化对整个中国文化和文明构成的强大的导势，仅就绘画来说，早在战国时期孔子就以“兴、观、群、怨”和“依仁游艺”等思想预设了中国绘画乃至艺术的发展向度，一直以来深刻影响着中国文化的沿革演化。历史上山东籍的绘画大家代不乏人，要探索山东当代画家与齐鲁文化乃至儒家文化的内在联系当然也并非是简单的几句话可以说清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齐鲁大地是一块能够培育文化的土壤，是一块足以孕育大师的地方，更是一片崇尚学术争鸣的天地。当代山东花鸟画阵营亦可谓人才济济，老一辈画家有王小古、郭味蕖、柳子谷、张茂才、陈寿荣、于善英等已故大师，建国后亦有如于希宁、乍启典、张朋等在世名家，都对山东的国画的当代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所以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山东涌现了一大批引起全国美术界关注的中青年画家，他们中有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沈光伟等花鸟画家。这些中青年花鸟画家年龄相仿，又同时以集群的面貌出现在改革开放后文化复苏的中国花鸟画坛，在给刚刚苏醒的中国画坛带来冲击的同时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入思考。正是这些优越的文化条件培育了山东当代花鸟画的繁荣局面，所以在当代山东出现一大批在全国有影响的花鸟画家当然有着历史的和文化的必然性。当人们看到山东花鸟画家的身姿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都活跃在中国画坛并产生巨大影响的时候，总会联想到山东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历史渊源。

当代山东的花鸟画创作其实也和其他方面的绘画情况基本一致，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几代画家代表的不同时期的艺术风格。主要活跃于上个世纪上半叶的已故老花鸟画家如王小古、郭味蕖、柳子谷、张茂才、陈寿荣、于善英等以他们全面的文化修养，精深的传统技艺为山东的当代花鸟画艺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于希宁、乍启典、张朋等名家则以具有鲜明时代特点的风格为山东花鸟画艺术在全国打开了新的局面。以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沈光伟等为代表的山东新一代花鸟画家们则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大潮中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以对绘画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华成为新时期全国花鸟画的一支生力军。

二

山东花鸟画是一个有着丰厚历史和完整梯队的整体，近现代以来山东花鸟画的发展历史不仅人才辈出，而且不同时期的绘画传承亦脉络清晰，从王小古、郭味蕖、柳子谷到于希宁、乍启典、张朋以及稍晚的郭志光、崔辉、齐辛民等老一辈的画家秉承的以传统文人画体系与近代写生训练的结合形成的写意画风到后来的中青年画家房新泉、李波、上官超英、颜泉、刘玉泉、沈光伟、韩墨、胡石、王有志、王盛华、韩玮、马林春、卢东、马硕山等等画家们接受西方光影和构图理念与传统笔墨技法结合对当代花鸟画创作的推进，都在不同时期，不同领域以他们既渊源有致又各具特色的绘画艺术震拨着花鸟画的艺术文脉，形成了山东的花鸟画的独特面目。

值得一提的一个优势是，山东花鸟画家群从王小古、郭味蕖、柳子谷那一代起就都是有幸经过学院科班学习和规范训练的。所以可以说，他们一开始就代表着中国画的新标举，具有引领时代的新观念和新风尚。而于希宁等一批成为接力者的画家们更是职掌起新中国美术教育的教鞭，在自己经营艺术创作的同时，耕耘着艺术教育的花园，为新中国的美术事业培养了大批的美术专业人才。而以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等为代表的山东新一代花鸟画家们更是基本出身于艺术院校，并且成为新一代美术教育的直接施教者或间接参与者，他们所具有的绘画功力、艺术见解和创作实践极大的干预和推动着山东美术尤其是花鸟艺术的走向。美术院校在专业上注重培养学生的基础能力、整体观察能力和敏锐的艺术感受力、艺术创作力。通过集体教学与个别点播的结合，注重专业基础并保护和培养学生的艺术个性。能够营造美术专业的氛围，建立良好的美术活动平台。美院教育以良好的思想、文化素质和优秀的美术专业知识和技能为美术事业的发展和艺术创新提供了保证。山东画家群中尤其是花鸟画家受到学院艺术教育影响的比例非常大，他们是新兴美术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同时也是新一代的传承者，是与美术新教育体系同步发展的美术精英。

与美术院校教育并行不悖的是山东也有在民间通过自学成长起来的美术人才甚至是精英大家，老一辈如乍启典先生，新一代有何乃磊等名家，都是以对艺术的热爱和不懈追求来实现着他们对艺术对人生的思考和体悟的。他们同样取得了非凡的业绩，获得了社会的承认。同时他们的存在和成长历程还启发着人们对艺术学习方式的深刻思考，他们的突出业绩更是对当代中国美术院校教育的补充。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学院出身的还是通过自学途径形成自己独特风格的山东花鸟画家都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20世纪学院教学训练形成的重光影和重写生的观念和技法，加上与悠久的山东人文传统结合，使他们的花鸟创作带有明显的不同于海派和京派花鸟的新面目，对中国花鸟绘画的丰富和发展具有不同寻常的改变和创造。虽然这种改变和创造的结果尚需时间的检验，但是应该肯定的是他们的这种尝试和努力。从一定意义上说，任何具有科学精神的实验和结论都是可以被证伪的，所以，当我们以艺术的理性就是认真审视当代山东花鸟创造的时候，总是能够发现和感受到某种在改变中蕴藏的合理性，而这正是山东花鸟画对整个中国画艺术的贡献所在。

三

中国传统花鸟画强调人的主客体统一的意识，重视通过主体的精神传达实现对本体的体认和把握。自南宋以来，在花鸟画作品中就赋予了人类的道德情操，所谓“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幽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博，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宣和画谱》卷第十五之《花鸟叙论》)。借客观对象来展现主体的思想，同时随着主体的情感变化，对客观对象的主观感受也在发生相应的变化。山东中青年画家中的花鸟画者们对此不仅有着深刻的认识，而且早以融化进了他们的手中管，管中墨。所以在山东中青年花鸟画家的作品中，我们能清楚的感受到传统绘画观的存在，这不仅在老一辈画家于希宁那里有明确的体现，在中青年画家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沈光伟等人那里也不同程度的有所体现。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山东花鸟画家喜画牡丹和荷花，也善画牡丹与荷花。这似乎不仅是因为牡丹富贵大气、荷花清雅爱人为人们喜闻乐见，可能还因为山东历来是富饶之乡，亦是养荷之乡。当代花鸟画的变化告诉我们，画家在推崇书法用笔入画的同时，对笔墨语言的探索更有朝着向超越书法用笔方向发展的趋势，以用水为龙头的新绘画笔墨语言的发展使对块面的表达脱离了原来的以线为主的单调而呈现出新的观感。而牡丹和荷花题材的适于纯粹绘画笔墨的表现应该是他们选择其作为绘画学习和创作的内在原因。

中国画家历来是以“见心之所见”来观察事物的，即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郭味蕖、柳子谷、崔子范乃至于希宁等老一辈花鸟画家对花鸟画坛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们不仅有扎实的传统绘画功力，而且又有深厚的文史修养。他们在花鸟画的创作中既继承了古代文人绘画修养全面，笔墨精到的长处，同时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里也在身心经受洗礼的同时改换着流淌在花鸟画血管里的血液，使花鸟画的重写生的传统和文人传统有机的结合在了一起，在传统笔墨中融入现实生活的感受、意趣，并且注入了普通大众的情怀和审美观念，形成了清新健朗的整体画风。虽然在格局上与当时的齐白石、张大千等大师比略显局促，但其中透露出的气韵和内容却明白磊落，堪为当时师法之则。

在取法方面，山东的花鸟画家并非囿于古代，而是视野开阔，与时俱进。他们不光看到了花鸟画的法源——宋画。而且注意吸收近现代的画法，特别是就近吸取了当代许多花鸟大家的长处，在创作方面，他们处理画面内容时，多是要对客观事物观察熟悉后，对其按照艺术追求进行取舍，再经过画家主观的概括、分析、提炼形成意象，然后再表现在画面上，完成艺术形象的，这个创作过程。在他们那里，为了使画面核心意象深刻、清晰、感人，对物象主体表达力求清楚、明确、突出，而把其他内容及背景尽量减少、舍弃，甚至空白。实际上也就是以心观景，以心赋彩，立象移形的主客观交互作用的过程。这种风尚在于希宁、乍启典、张朋等名师那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也正是对这种观念的自觉尊崇，使山东花鸟画给人们以取法既高远又新奇的印象。这些优秀的传统使得活跃于改革开放后时期的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沈光伟等为代表的山东中青年花鸟画家们先天的具有了一种将写生传统和写意传统结合的关怀或曰倾向。同时他们也十分注意对时代的绘画元素的全面吸收，在他们的花鸟画里不仅有中国花鸟传统的自然流露，也有时下中国花鸟领域总体创作趋向的影响，更有接受西方艺术理念的渗透而形成的新的意味。尤其是在构图方面，山东中青年花鸟画家的作品中则显示出了更多的灵活性，在他们的作品中不仅可以看到传统式的S型、Z型以及平行四边形等构图形式，也有西方的构成方法的影响。绘画技法上既有工笔重彩，也有兼工带写的小写意，更有大写意和超大写意。笔墨亦是以泼、洒、冲、流等手法的综合运用形成的色彩柔和，既流动又凝重，飘洒流畅，韵味深长的画风。更有以深入扣问传统精神，发掘文人笔墨深意，结合现代审美趣味为艺术取法方向，贵内质轻浮华而形成的新文人画潮流。这些构成了山东中青年花鸟画的总体面貌，加上山东花鸟画家对表现生活的热爱，在他们的作品中总能清晰的体会到由作者的创造力赋予作品的生命活力，以及这些生命活力形成的艺术张力。

四

在西方文艺思潮的一次次冲击下，在 20 世纪历史时代的风云变幻中，中国画面临严峻的考验与挑战，以顽强的生命力为时代赢得了新的辉煌。山东花鸟画家们以不同时期的时代精神为内驱力，通过复杂而又灵妙的精神劳动，满怀激情地展示各自才能，创造出了无愧于他们各自年代的力作。尽管以当今时代的某种角度可以找出他们的一些不足，然而，山东花鸟画家们毕竟以其绘画成就为山东美术乃至中国美术留下了大量极具时代气息的动人画图。无论是在20世纪早期、还是在建国初期和改革开放后的新时期，他们在花鸟领域都以各自的个性、情趣丰富了当代中国画的意境与题材；无论是郭味蕖、柳子谷、崔子范等老一辈花鸟画家在扎根传统的基础上注重写生与写意的结合或偏于工细或直抒大写意的笔墨方式，还是于希宁、乍启典、张朋等先生对花鸟传统有深切感悟又深受时代画派影响而创造的富有时代气息的新花鸟画，抑或是房新泉、李波、齐辛民、上官超英、韩玮、刘玉泉、沈光伟等人融合现代花鸟与民间的某些方法而别辟自家的花鸟蹊径，其成就与价值都不容置疑地成为当代国画园地的新鲜组成部分。我们认为，面对新世纪蓬勃发展的中国画，在 “ 二为 ” 方向和 “ 双百 ” 方针指引下，更须尊重画家的艺术创造精神和绘画风格的多样性，尊重画家依据自身具体条件和基础选择适应自己发展的画路。因此，我们真诚的为山东百年来花鸟画家们创造的艺术盛景鼓掌叫好，也极为理解当下有些花鸟画青年俊才以新潮思想进行现代水墨的尝试。同时更呼唤那些通过深切体味生活和传统精神，创作出真正展现时代风采的艺术作品。笔者有感于当下在传统修养逐渐削弱与当前轻视传统笔墨的思潮，衷心希望山东的花鸟画家在体认传统、研究传统中，能够更加深入的用现实生活去优化传统、发扬传统。更希望山东花鸟画家们尽可能多地成为精通中华文化的学者，以促使中华民族优秀的人文传统在国画领域内全面复兴，中华精神和中华气派在当代国画创作中得到全面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