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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貌取神与笔在意先--陆越子发布时间:2016-4-25 7:48:49 点击率:1508次
遗貌取神与笔在意先 陆越子 中国画表现形物的最高目标是对象的神韵,即精神实质。其乃中国画的灵魂所在。 “神”者,乃事物所固有的、决定事物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即本质。事物的本质是隐蔽的,是通过现象来表现的,不能用简单的直观去认识,必须透过现象掌握本质。那么,一个画家必须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透过表象把握深藏于形物内的根本属性,绘画才能有“活”的基础。 战国荀子曰:“形具而神生。” 晋顾恺之曰:“以形写神。” 南齐谢赫在“六法”论中曰:“应物象形。” 南宋袁文在《瓮牖闲评》中曰:作画形易而神难。形者具形体也;神者其神采也。凡人之形体,学画者往往皆能,至于神采,自非胸中过人,有不能为者。” 明陆师道曰:“写生者贵得其神,不求形似。” 及至清石涛“不似之似似之”、齐白石“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等。 中国画由追求形似衍变为追求神似,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这是由“形具而神生”到“遗貌取神”之艺术的衍进。“遗貌”其实并不是完全抛弃形貌,而是将形貌降到服从的、次要的地位;“取神”是将形物的本质提到了显要的主导地位。我以为:中国画在此方面的实践远早于理论的提出,或者说是理论源于实践,再指导实践进一步升华了理论。比如说:南宋时期的绘画理论对于形物的造型要求是“应物象形”,形似为上;而此时期的梁楷却已泼墨写物造型了,他的《泼墨仙人》图上的人物,除面部、胸部用细笔勾出轮廓外,其他皆用巨笔阔笔横扫,每一笔既有墨色酣畅,又有水分的淋漓,十分纵肆狂放,已达到旁若无人的程度,那造型、那神态,额头特大,几占三分之二,五官挤在面部下端,垂眉、细眼、鼻扁且大,嘴角下垂,既显得醉态可掬,又诙谐滑稽,体现了作者对于“意”的主观能动性、发挥性和创造性,显现作者对于“仙人”本质精神的认知与把握。斯作经久流传,至今神采奕奕,给我们许多有益的启示。 这可谓是中国画遗貌取神的光辉范例,个中体现了写意的精髓,这乃中国画的灵魂所在。中国画的写意和其他艺术一样,始终围绕一个意字,诸如“意趣”、“意念”、“意境”、“意象”、“意兴”等等,中国画所“写”的就是物象的“意”,而不是物象的形状,正因为强调“写意”性,中国画才在衍进发展中出现有对“意”大彻大悟的青藤、八大、石涛、白石诸古今丹青圣贤。 说到“意”,我以为实际上是画家要依据形物的客观特征,结合自己的审美理想与情操将其理想化、人格化的结果。这结果最终体现的是绘画的“神韵”。如斯,主观与客观统一的“意”亦可谓“神”。明徐谓作《水墨牡丹图》题跋曰:“牡丹为富贵花,主光彩夺目。故昔人多以钩染烘托见长,今以泼墨为之,虽有生意,终不是此花真面目。”这里说的是泼墨牡丹虽合主观之意,却未合客观之华彩富贵之意,但其重视借客观之物抒发主观之情,从而更显现了尊重客观之本质的意念,“神”即毕现。 千百年来,画家作画无不重“意”。纵阅画史,画意的理论升华远远落后于画的实践与表现,直到北宋人郭熙、郭思在《林泉高致》中明确倡导“境界”之说才有其端,其曰:“诗是有形画,画是无形诗……境界已熟,心手已应,方始纵横中度,左右逢源。”这里所说的“意”其实就是作者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感情相结合的审美意象,通过笔墨传达于宣纸上显现其出的神韵,从而产生耐人寻味、富有魅力的艺术作品。 “意”与“笔”密不可分。唐王维作画谓之“意在笔先”,宋韩拙亦曰“意在笔先,然后以格法推之”,清之薰亦曰“作画必先立以定位置,意奇则奇,意高则高,意远则远,意深则深,意古则古,庸则庸,俗则俗矣”。古人甚至曰“作画须先立意,若先不能立意而遽然下笔,则胸无主宰,手心相错,断无足取”(清郑绩《梦居画学简明·论意》)。这似乎成了千古不变之真理。 我在经年的绘画创作与美术教学教研中,对中国画创作的写意特点、精神作用、心理作用、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等方面俱作了多方面的实践与探索,我感到作画一味主张“意在笔先”最终则会束缚艺术的再创造与升华,以至束缚作品神韵的表现。此论尽管我已在拙文《“笔在意先”与“意在笔先”》中有较为详尽的论述,但是,我在此仍要再作强调。 “意在笔先”,如同栽小树,栽前要先挖坑,植入培土 ,而后浇水,甚至捆绑木棒以求曲直。 “笔在意先”。则如同是小树长大,无需这些繁冗过程了,一任自然生长,极尽天地之造化,或巍峨雄奇,或清雅瑰丽,自然中规,岂不妙哉。 “意在笔先”,长期以往,从习画到作画,落笔之前,打粉稿有之,既使有凝神落笔亦难脱“千遍一律”之缶臼,细究则是自己重复自已的一图一景,甚至仅仅是默写先贤的一招一式而已,难见主观与客观交融统一的“意”现于画上,所画不见生机与新意,这也就是人们谓之“一般”的原因矣。 君不见,傅抱石先生作画,往往藉酒倾吐胸中丘壑,挥毫豪放直率,气势磅礴,一任性情喷发。此时,谁知他笔下意为何物?何处又有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亭一人?只是浑然天成一种“关系”后,才根据笔墨浓淡肌理的意象而收拾具体形物,最终显现出画境。当然,先生生前这般作画并没有提出“笔在意先”的艺术审美理念,但他却是这样自觉与不自觉地实践了。 我在绘画实践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且有志在此多方面的探索,我以为一个画家在掌握基本的绘画语言与艺术技巧后,不妨与“意在笔先”反其道而行之,尝试“笔在意先”,或许能够获得使料不及的艺术快慰与效果。我作画的是:画什么?大前题心中是明确的。怎么画?意在笔后,无形放笔,直抒胸臆。行笔之中再作思量,根据笔在宣纸上运行的笔墨肌理和自己的情绪决定具体物象,笔墨的浓淡、轻重、干枯、湿润、缓急等艺术因素时刻左右我的情绪,我的情绪则支配笔墨,纵恣而去,挥洒而来,借助传统笔墨的理念,在宣纸上留下纵横张狂的点、线、面,尽是画家的情绪符号而已。作画初始,追求笔墨的形式美与快感,横涂竖抹,全不经意,无绳墨之矩,无形象束缚,笔到之处,其意自成。而后,根据自己所感悟到的形物之印象择其优而收拾具体的一花一草、一虫一鸟。快哉妙哉!我作画看似漫不经心,挥洒自如,实际却笔无妄下,下笔有“形”;运笔一波三折,变化贯气,气脉连贯,笔墨变化而又统一,干湿、浓淡、粗细、长短、横竖、顺逆、轻重、快慢,参差互用,刚柔相济,求其峥嵘、苍润、生涩之艺术效果。 对此,有人说我的艺术主张是反传统的。我以为则不然。尽管我先施笔墨后求意,但整个笔墨理法仍旧是传统的。虽说笔在意先,但行笔之时决非处于无意识状态,而是有意升华无意,所谓“无为而不为”,实则“有为”;所谓“无法即有法”,那是更高层次的有法。中国画发展到宋元已达高峰,明清以来除了完善,在形式组合和形象构造主面,形成了程式化、符号化的创作套路,在理法方面并无超越,徐渭、朱耷、石涛的点滴突破,就在于能够自觉且有勇气破除旧规,他们有自己的艺术主见。我辈既是高校美术教师,又致力于此探索,要发展中国画,不有点有别于传统的艺术想法,断乎是难以有所建树的。 “书画之妙,妙在神韵”。由“以形写神”到“遗貌取神”,历史走了千百年。“意在笔先”由唐朝提出至今亦是久远。“笔在意先”已经有先贤实践之,而今我旗帜鲜明地提出并有意识地实践之。我认为,有其内在的发展线索在左右着我,其落脚点都是“意”与“神”的实现。 如果神为形使,笔下则有形无神;反之,形为神便,笔下必然形神兼备。我强调的“笔在意先”,实则是为了更显其神,这与先贤创见的“遗貌取神”之说,是有相通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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